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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送葬


说话间众人巡逻到走马河附近。

云朵远远瞧见一路人马从西和县方向朝他们缓缓走来,她心里有些诧异,这么多人进山他们怎么没收到消息?

按说有肥羊从门前经过,山口酒肆的兄弟会派人知会他们一声才对。

她下意识放缓脚步,缩到了邬铁队伍后面。

离得近了云朵方才看清,这是一支送葬队伍,约莫二三十人,皆身穿粗麻衣着草鞋,满脸哀恸之色。

当先那人一手举着引魂竹,一手抛洒引路钱,他身后那人捧着灵牌,再往后是四人合抬的一口柏木棺材。

难怪他们没收到通知。

两队人马一碰头,送葬队伍见对方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只得停下来,引路人一眼看见小喽啰肩头扛的旗帜,神色一凛,显然听说过擎苍寨的威名。

他将手里没洒出的纸钱交给旁人,对邬铁作揖道:“原来是擎苍寨的众位好汉,小可护送家父灵柩回乡,途径贵宝地,还望众位好汉行个方便。”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恭敬地递给邬铁。

邬铁示意身后小喽啰接下钱袋,问道:“你们老家在哪儿?”

引路人答道:“襄州沛县。”

从西和县前往沛县,走马河确实是最近的一条路,可节省五日时间。

邬铁懒洋洋地说了声:“开棺。”

送葬队伍骚动起来,引路人大惊失色,恳求道:“万万不可,家父人已入棺,这棺材盖合上岂有再开的道理,还请好汉莫要为难小人!”

邬铁懒得同他废话,对身后的小喽啰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四人下马来到棺材前,就要动手开棺。

抱着灵牌的青年拦在棺材前,怒视着小喽啰,喊道:“谁敢!”

引路人看了眼邬铁这边的架势,颓然说道:“罢了,让他们看一眼吧。”

青年不敢相信地说道:“大哥……”

他见引路人摇了摇头,只得咬牙退下。

四名小喽啰推开棺材盖,云朵也直起身往里面看了一眼,确有一名老者闭目躺在棺中,身着寿衣,尸身已出现轻微腐烂,周围摆着些寻常的陪葬物。

送葬队伍中发出啜泣声,众人对山贼的行径敢怒不敢言。

小喽啰见没有异状,来到邬铁面前复命,抬棺材的大汉急忙合上棺盖。

云朵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正要打马上前,却听身边的顾怀衍轻声说了句:“有诈。”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棺木上,只有云朵听见他的声音,她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顾怀衍见她眼里满是疑惑,低声解释道:“俗话说‘六尺半理尽天下汉’,寻常棺木差不多就是这个尺寸,最长的也就七尺三,但眼前这口棺木少说有八尺长,死者身长不足六尺,而棺材内部除开死者并未有太多富余。”

云朵挑眉,经他这么一说,她想起棺材内部确实有些逼仄,但她无法靠目力丈量出棺木的长度。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的意思是有夹层?”

顾怀衍颔首。

云朵露出钦佩的神色,暗暗佩服他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顾怀衍以为云朵要将此事告诉邬铁,没想到她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四个小喽啰归队上马,仿佛并不知晓棺材内部另有乾坤。

送葬队伍继续前行,棺木经过邬铁身侧时,他突然出声说道:“慢着。”

送葬队伍只得再次停下脚步,众人不解地看着他,他冷沉问道:“你这棺材里藏着什么?”

引路人明显一滞,但很快装出一副不明就里的神情,说道:“小可不懂好汉此话何意。”

邬铁懒得浪费唇舌,直接对小喽啰下令道:“动手。”

还是先前的四个小喽啰,立刻跳下马来,拔出马刀作势要往棺材上砍。

引路人见情势不妙,做了个手势,送葬的人迅速扯开孝服,露出藏于内侧的腰刀。

举灵位的青年最先发难,他将灵牌砸向最前面的小喽啰,趁小喽啰闪躲之际,拔出腰刀横劈一刀,小喽啰腹部瞬间划出一道大口子,合身扑倒在地。

场面瞬间失控,两边人马陷入混战。

云朵他们骑马原本占优势,但走马河旁的小道过于狭窄,人马又聚在一团,骑在马上反而不太容易施展。

送葬的队伍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趁着马上的小喽啰反应不及,抢先出招,压低身子专砍马腿,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连连。

邬铁“啧”了一声,飞身下马,提刀加入战斗,转眼间便拿下四人。

引路人和举灵牌的青年交换一个眼神,对着他左右夹击而来。

云朵一直关注着对方的动向,见对方专攻马腿,她当机立断驾着空归跳出混战圈。

略一思量,她舍弃了拔刀的念头,从腰间取出一条软鞭,手上用力一抖,离她最近那人手里的腰刀瞬时便被甩飞了出去。

云朵重新冲进人群,座下空归灵巧地寻找落脚点,她手里的鞭子上下翻飞,舞得密不透风,一时间对方无人敢近她身,她冲出一条路来,为慌乱的小喽啰争取了时间。

小喽啰大都弃马采用近身搏杀,短时间难分胜负。

云朵忽然想起顾怀衍不会武功,她环视一圈,寻到顾怀衍骑的那匹枣红马已颓然倒地,马上之人不见踪影。

她心中有些焦急,催马上前,看到不远处顾怀衍正被一个穿孝服的人举刀追着跑,他体力明显到了极限,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对手趁机一刀劈下。

顾怀衍下意识地抬手一挡,刀却并未如预想般落下。

他虚眼看去,见一条鞭子似银蛇般缠上对手手腕,刀就这样滞在了半空,长鞭一撩,对手的腰刀便被抛了出去。

他顺着长鞭望去,见执鞭之人正是一脸肃然的云朵,他轻吁一口气,安下心来。

云朵一顿鞭子将穿孝服那人抽得惨叫连连,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软到在一旁。

她驱马向顾怀衍奔来,将身子斜到一边,对他伸出一只手来。

顾怀衍对她露出一个劫后重生的笑,亦伸出了手,两手交握的瞬间,云朵用力将他拉上了马背。

“坐稳!”云朵对身后之人叮嘱道,不等他回答,又再次投身战斗之中。

云朵驾马在人群中穿梭,鞭法环环相连,如秋风扫落叶,不断为落于下风的小喽啰解围。

顾怀衍坐在云朵身后,他的手握不到缰绳,只能抓着马鞍艰难地维持平衡。

突然,对方有两人不知从何处扯出一根绊马索,绷直了在前方等着空归。

云朵一时不察冲了上去,待到近前才发现异样,及时勒住缰绳,空归发出一声长嘶,前掌离地直立起来,在绊马索前急急刹住。

顾怀衍猝不及防险些摔下,他下意识地一把搂住云朵的腰身,而后感觉怀中之人身子明显一僵。

云朵精神高度紧绷,正处于防御状态,突然被人抱住让她生出背部受敌的错觉,差点没忍住一手肘将身后之人击于马下,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收住攻势,但甫一分心便忘记拨转马头。

“小心!”

耳边传来顾怀衍因着急变得略微低哑的声音,他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惹得她微微一颤。

他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牵缰绳的手,顺势往后一拉,空归敏捷地调转身来,四蹄轻盈落地。

顾怀衍松了口气。

云朵心跳得有些急,说不清是后怕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觉察到顾怀衍的手还揽着她的腰,脸一点一点地涨红了。

云朵心中天人交战,挣开他吧,这种危难时刻未免稍显矫作,由他抱着吧,她又浑身别扭。

正犹豫间,忽然听见有人高呼:“都别打了!”

打斗的双方由声音传来的方向渐次停了手。

云朵被这声喊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抛开了方才纠结的问题。

她虽离得远,但骑在马上视野绝佳,一眼便瞧见众人停手的原因。

先前与邬铁缠斗的两人都负了伤,举灵牌的青年歪倒在一旁,浑身是血,引路人身上也多处创口,正被邬铁用刀尖抵着喉咙,方才那声喊便是由他发出来的。

邬铁倒是完好无损,只衣上沾染了血迹,眼中戾气未散。

引路人四下一看,他的人不知不觉处于劣势,他亦自身难保,权衡片刻,对邬铁颓然说道:“罢了,棺材里的东西你拿去吧。”

送葬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只得垂下手中腰刀,尽管眼里满是不甘。

邬铁并未移开手中长刀,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喽啰开棺。

两个小喽啰得了指示,移开棺盖,将里面的尸身掀了出来,又对着棺材两侧及底部狠劈几刀,露出隐藏的夹层。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夹层里面空空如也。

“这……这,怎会这样?”引路人满脸震惊之色,脸瞬间白了三分,声音有些颤抖,“里面的东西呢?”

他的部下同他一样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甚至不顾身边山贼环伺,窃窃私语起来。

邬铁眸色一沉,质问道:“你是在同我寻开心吗?”

引路人连忙解释道:“好汉明鉴,我们是永州刺史李昶的亲卫,李大人置办了价值一万贯的寿礼,命我等押运寿礼至长安城敬献给吏部周尚书。”

“听闻沧州匪患……咳……不是很太平,为保寿礼安全送抵长安,我们便想了个将寿礼藏进棺材的法子,没想到还是叫好汉一眼识破,只是在下实在不知这寿礼怎会不翼而飞。”

他言辞恳切,应当属实。

邬铁眼神有些莫测,似在考虑应当如何处置这群人。

有小喽啰气愤地喊道:“铁哥,这帮人简直是在戏耍咱们,依我看,不如杀了吧!”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其他小喽啰的响应,齐声喊道“杀!杀!杀!”

云朵眉头微蹙,盯着邬铁想看他如何抉择。

她身后的顾怀衍在双方停手之时换了姿势,改由两手抓着缰绳,将她环在身前,这姿势比先前好不了太多,但她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顾怀衍问云朵:“二小姐觉得寿礼去了哪儿?”

云朵摇头,依旧盯着前方态势,说道:“怕是进山前便被盗走了。”

顾怀衍又问:“二小姐认为是被谁盗走的?”

云朵说:“这我如何知晓……”她顿了顿,扭头惊讶地看着他,不确定地问,“你知道?”

顾怀衍微微一笑,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云朵的神情由局促逐渐变为叹服,她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待想再问得详尽些,却发现顾怀衍说完自己的猜想便小心翼翼地踩着马镫下了马。

他站在空归身侧仰头看着她,阳光洒进他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喊杀声渐渐平息,邬铁神色冷峻,握刀的手腕微动,却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嗓音越众而出:“山上的众位兄弟只为求财,我劝诸位还是将藏匿宝物的地点如实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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