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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打算和印秀聊个把小时的白卯生被迫延长时间,中间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还被印秀劝说到她的小床上睡会儿。印秀就坐在一旁拉开窗帘,让外面暖洋洋的阳光晒进来。她闲来也没有读书的习惯,小房间里更没有什么娱乐,就抽出从酒楼里拿回的新旧两张菜单在上面涂涂抹抹。

先默写新菜名和定价,写了满满一页后发现白卯生睡得还香,那就再默写一遍旧菜名和定价。

白卯生侧脸有些婴儿肥,呼吸洒在印秀香喷喷的被罩上,迷糊时因为怕冷她拉下被子盖住鼻端,还是印秀悄悄拉下被子帮她露出了鼻孔。

印秀已经按照菜系、定价甚至后厨出菜快慢将菜谱重新梳理三遍,她背着新菜单上的三种酒价和打折价时也犯了困,撑着小桌子打起了瞌睡。

被窝里的白卯生醒了,她躺着任阳光抚摸着自己的脸,窗户上两色麻花状的晾衣线上挂着的衣裳摆动着,一件被印秀穿了好多天的羽绒服被挤在最里边。

俞任还没来?白卯生悄悄起来穿鞋想去找俞任,印秀已经被惊醒,她擦了眼睛,“我去看看你同学。”

俞任坐在袁惠方的联通加盟店门口陪着三儿,一会儿见她忙着充话费,一会儿去给袁惠方的大茶杯子续水。袁惠方喝水时偷着打量面前这个怪怪的女孩,“你也是柏州市人?”

“是的阿姨。”俞任本想帮小袁柳干活儿,可五岁小孩子听声辨脸的能力和小短腿的启动速度远超她想象。袁惠方甚至只用鼻孔示意了眼电视机,袁柳就明白地调低了音量。

“小袁柳在上幼儿园吗?”俞任关心三儿,问了不少问题都是学习吃喝,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三儿,“那她怎么晓得操作电脑收费呢?”

“我也不知道,当时配这个时人家教我,我哪里懂?没法子就让小柳来,她就认得阿拉伯数字,三遍就学会了。”袁惠方谈到这件事时还有些得意。渐渐又多聊了会儿,她知道这个女孩是八中的就多看了眼。直到没话聊了,她才让袁柳陪着姐姐玩会儿,玩什么随便。

于是袁柳搬来小马扎坐在俞任腿边和她大眼对小眼。俞任取出书包的纸笔,“我教你写字?”

袁柳点头,任俞任捏着她的收掌握用笔姿势,两人一教一学就到了下午三点半。

俞任发现袁柳特别聪明,这会儿她已经会写自己的姓名,认得了俞任的姓名。除此以外还学会了几句诗,也是俞任牢牢记在心里的: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袁柳不仅会背,还学会了如何写。

俞任正夸孩子时,印秀下楼看着她笑,“她醒了。”俞任又看了眼印秀,觉得她身上有种难言的定气。

和三儿一起竟然忘记了时间,还好白卯生没嫌无聊还补了觉。俞任背起书包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小袁柳的脸颊,“那姐姐走了。”

袁柳眼睛忽然睁大,小手抓住俞任的衣角不肯松开。这个温柔姐姐不仅教她写字认字,还不会吹胡子瞪眼扔拖鞋,袁柳舍不得她离开。俞任拿出自己最心爱的卡通头圆珠笔,“这个送给你练习写字,下次姐姐来教你新的。”

还有下次?袁柳迟疑着接过笔,“谢谢姐姐。”

俞任是操心命,被白卯生拉着和印秀告别后还一步三回头看着袁柳,白卯生很是不懂,“五岁小孩儿这么好玩?”

“好玩的。”俞任没告诉袁惠方和袁柳自己的身份,而是当了一下午的陌生来客。但她向白卯生解释了这孩子和自己的渊源,说到天都黑了,也到了白卯生家中。

“这么波折?这是什么缘分呐!”白卯生拉着俞任蹦,“怎么样?和我出门有惊喜吧?”

俞任也兴奋地脸通红,“是的!我要谢谢你卯生。”想起自己冷落了兔子怪一下午,她咬了下唇,“你没生气啊?”

“气什么?印秀的被窝睡着可舒服了。哎她还给我留了脆皮鸭,我吃了三块,剩下都在包里。”白卯生更开心的是难得她和俞任有了一个自由的晚上,“俞任,要不你别回家了,今晚就在我家住,明早回八中。”再摇俞任的手,“好不好?”

俞任说好,在白卯生出门买晚饭时摊开书本写卷子,在草稿纸上运算时看到几页小袁柳的字,她开心地看了又看。时间已到下午六点,她有两套数学试卷、一套英语习题要做好。除此以外还有其它科目的若干试卷。八中老师布置作业像是比赛,一个个地都要抢占学生的注意力赛道,压根不问能不能完成。

还真有牛人写得完,俞任就是其中之一。她喜欢由难到易,扫一扫试题挑出难的集中注意力完成,简单题就在课间午间或者其它碎片时间里消灭。哪怕换了环境在白卯生家,她也能当即进入状态。

等饭菜味飘来时,俞任还在低头解题。

白卯生将食物装进盘子放入锅中保温,又给俞任倒了杯水,自己就在餐桌对面撑着下巴看俞任。

戏文里常说“娴静犹如花照水,眉梢眼角藏秀气。”和白卯生唱对手戏的同班同学苗媛是双虎虎生风的大双眼皮,不带妆和白卯生对视时,那双泼辣眼睛总会让她出戏,继而发笑。当宝哥哥唱不下去时嗤笑一声后,虎妞般的林妹妹会一扫故作的柔弱,指着白卯生看向老师,“老师,白卯生又笑场,我要换个搭档!”

白卯生只好对老师说“不好意思”,再向林妹妹道歉,闭眼收气,强把苗媛当俞任,这戏还就唱下去了。

对面的林妹妹此时可能不适合用红楼梦,相反,更适合《梁祝》里的十八相送。白卯生手指轻轻敲桌面,心里哼句唱词看一眼俞任。她发觉读高中后俞任的脸瘦了,低头时眼皮上那道浅浅的沟壑会露出,将内双变成外双。她专心的模样却没变,连睫毛丝都闪烁着叫白卯生佩服的聪慧。

白卯生也觉得此时自己视力更好,她看见俞任脸上的绒毛,鼻翼外侧的弧度,还有嘴角上方一粒极小的黑痣。她有时看着看着觉得俞任变陌生,多瞧一会儿又觉得俞任回来了。

解完最难的题,俞任按压着发胀的额头眉心,白卯生说,“我来帮你。”

唱戏的女孩说话有水音,指尖有暖意,白卯生站到俞任身后自然地替她按住额头,边揉边娓娓讲,“我师傅头晕时我妈也这样帮她按。”

俞任在白卯生靠到背后的瞬间头皮开始麻,那种古怪地酥痒绕着她脑袋细嗡嗡的,将从天而降的热气迅速输导至心。还是白卯生身上的皂香气唤醒了她。她拉对方的手,“我……我自己来。”

“哦。”白卯生收手,可怜又心疼地看着她,“读书好辛苦。”再端来热在锅里的饭菜,“先吃吧,吃完再接着写。”

“没事了,难的题都做完了。”俞任洗手后坐下,白卯生给她夹菜,“咱们一天在一起吃两顿呢。”她吃了两口饭,依旧看着俞任笑呵呵。

“怎么了?”俞任问。

“没怎了。”白卯生低头扒饭,“晚上咱们打游戏?”其实一台电脑两个人玩挺没劲,注定另一个人只会在一旁观战。

“看电影?”俞任想了想。

“好啊。”白卯生忍不住笑,米粒子都漏到桌面,“俞任,我真开心。要是每周都能这样多好?”白卯生想着数码照相机什么时候修好,她就和俞任出去游玩拍照。又想着带她去戏校参观,让她瞧瞧自己上妆后的另一副风流模样。还想什么都不干,就和俞任面对面扒饭粒子扯鸭腿。

她们还一起看部喜剧,在晚上九点半时互相确认下眼神后去外面买来零食宵夜。靠着,黏着,头挨着头,脸碰着脸,一个说自己十八岁时去上海读复旦,一个戴着绒戏帽说那我就去上海接着唱,等挣了钱带你吃遍上海滩。

可白卯生还是嗜睡,下午才睡过,晚上十一点还雷打不动继续打哈欠。和俞任分别洗澡换衣服后,白卯生挠着鼻子看了眼母亲空着的卧室,“我去那个房间睡了,晚安。”

俞任觉得似曾相识的心紧感觉再次回来了,那是看着白卯生被按在墙上亲脸蛋时的手脚发凉,又是她靠在身后给自己按额头的晕眩火热。她穿着白卯生的夹棉睡衣靠在门边,根本拿不出班会课上洋洋洒洒的发言劲儿,也没有自信和勇气说出心里话。

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怂人,从三儿被抱走那天、她迈不开脚步就知道。怂到了白卯生面前,天生操心命的俞任还在思索那股子在心里胡搅蛮缠的空白究竟是什么?她期待的、害怕的、羞怯的、模糊的还有冥冥中注定的那一刻似乎就在眼前,而俞任依旧迈不开脚。

“嗯。”她只能说出这个字。而白卯生招手粲然,“我给你加了床被子在床头,冷了加上啊。”

“哦。”家长里短能浇灭内心那团才燃起的火。俞任闭眼深吸一口气,还在分析为什么自己如此没定力。一定是因为她小学就来了大姨妈,整整早白卯生三年。从发育成熟角度看,完全能解释白卯生的不为所动。

她是唱戏唱呆了。才子佳人哼了那么多年,临了只会嘱咐俞任加床被子。俞任的怂还体现在她善于腹诽别人,这种扣帽子的行为非但不能让她的失落抹去,反而像描红一样又重重地落笔走了一圈。

睡吧,明天一早擅长突然袭击的英语老师肯定会小测验,而在此之前,俞任要提前两小时起床完成余下的作业。

俞任转身关门,还剩一条缝时背后传来“啊唷”一声,吓得她拉开门,只见白卯生嘬着手指头在那儿跳脚,“你怎么不说一声?干嘛?”俞任又急又气地拉白卯生的手看看伤势。

司职煞风景的兔子怪只是将手靠在身后,“没……没事。”她低头看着地板,牙齿还上下哆嗦了下,随即像横下心般闭起双眼,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俞任左脸,“睡了。”

白卯生光速逃离后带上了母亲卧室的门。俞任捂住那片凉润,热浪从心里轰天而降,她的头又在细嗡嗡的,稳住了后她扶门朝白卯生骂,管她听得见听不见,“白卯生……你这个二傻子!”

笨拙如白卯生也听出了那声骂中的强弩之末的气性和丝丝缕缕的甜,她舔了舔嘴,将双手枕在头下,嘿嘿笑了两声拉上被子蒙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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