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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 113 章


毓坤并未想到她会收到陆英的手书。孟泰来虽未刻意提陆英的近况, 但从他的描述中,毓坤可知其中艰辛,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面上却不能流露半分,强迫自己沉下心, 回归这件事本身。

陆英在信中主要提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对蓝轩身份的怀疑, 依据是慧心手中的那幅人像, 若蓝轩曾于几年之前出海未归,那么宫中之人必为冒名顶替。

对于这件事,毓坤并没不怎么意外,蓝轩确有孪生兄长,她也已知前情后果。所以她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蓝轩造船出海,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只是为了找寻兄长, 那么他为什么要瞒着她,难道是因为,他对船上的军械另有处置?

虽然孟泰来的自作主张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既已行事, 蓝轩必然料定此行受阻是她的授意, 恐怕已生怒,加之种种疑惑交织,毓坤决定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然而她派去司礼监寻蓝轩的人却扑了个空,蓝轩并不在紫禁城中。

此前他确实曾向她告过假,十日一休。毓坤想看看他要做什么便应下了,而冯贞派去的人回报道,每逢休沐蓝轩只是回了小沧澜, 并未到其他什么时候去,也没有见过什么人。

毓坤这才放下心,所以今日蓝轩不在宫中也属正常,但那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半夜醒来时她望着空荡的鎏金的帐顶发了会呆,在这张御榻之上缠绵的情景浮了上来,毓坤不由想,尽管曾有过那样的亲密,但总有一日,他们要走到分道扬镳的境地。

听着淅沥沥的雨声,毓坤再睁眼时已是天亮。绛雪伺候她洗漱更衣,等候她上朝的御辇已停在乾清宫外,出乎毓坤意料的是,蓝轩也在,同往常一样,他依旧随她一同上朝。

从他平静的面上,毓坤看不出什么端倪,不由在心中想,也许他还未得到消息,毕竟孟泰来奔波千里也是才赶回京城。

这日早朝足足两个时辰才结束,关中大旱,从河南和山东征上来的田稅还没到户部便被盘剥的只剩七成,若不是有孔兆棠先行上了道奏本对账,毓坤还不知道地方官员贪腐已如此张狂。

查是自然要查的,亏空也是真亏空,如今的问题是即使所余税款到位,仍余一百万两的缺口,不够关中的饥民渡过这个冬天。

即便震怒,毓坤还是压下情绪,待到下朝回了乾清宫,唤住蓝轩道:“不急着回司礼监,朕有话要问你。”

蓝轩沉静地回身,拢袖站着,毓坤终于察觉出他的情绪,心中明白,恐怕他已得知了泉州船厂发生的事。

既然如此,这事也好办了,冯贞已极有眼色地领着宫人退下了,暖阁之中,毓坤径直道:“造船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朕。”

她原以为蓝轩会给她个解释,却没到听蓝轩道:“告诉陛下又能如何。”

毓坤滞了滞,瞧见蓝轩眸色很深,知道他是已认定阻船出海,是得了她的授意。虽然并非如此,但毓坤是不愿解释的,一来孟泰来确是她派去的,二来陆英如此行事是为她考量,无论如何她不该把责任甩出去。

但她原以为自己想的很明白,然而望见蓝轩那样的表情,她忽然懂得,他是真的对她失望,这令毓坤的心莫名颤了下。

见她不言,蓝轩淡淡道:“若是无事,臣便告退了。”

说罢,他转身向外走,毓坤唤道:“你站住。”

他这样的冷漠令她心中莫名起了阵烦躁,她宁可他质问她,或是与她交换条件,又或是索取些什么,也总比现在这样无动于衷要强。

蓝轩转回身,毓坤道:“怎么,朕还未治你罪,你倒和朕耍起性子来了。”

她想要激怒他,想要他将心里那些不痛快都说出来,蓝轩却漠然道:“陛下想治臣什么罪。”

他的语气中透着不耐,毓坤发觉,似乎于他来说,只有造船出海这一件事紧要,而旁的事都再无所谓。

这令她也起了些怒意,毓坤沉下面孔道:“欺上瞒下,公做私用,还不够治你的罪?”

蓝轩闻言竟笑了,只是笑并未到眼底。

“即便臣禀明陛下,陛下便会应允吗?而公做私用,户部又如何有银子给臣造船?”

毓坤不由沉默,片刻后道:“那造船的钱是打哪儿来的,你需得说清楚。”

蓝轩的眸色更深,毓坤知道,这次他是彻底失望了。对于这钱,原本她并不想追究,但也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样,好像对上他,她永远无法心平气和。

纤手下意识绞着腰间的环佩,毓坤只听蓝轩道:“钱是打臣这儿出的。”

他嗤道:“陛下自然认为,这些钱是臣搜刮来的民膏民脂,但这些年臣替先帝管内帑,有些经营,所得尽归先帝,先帝则将利钱与臣算是恩赏。”

内帑存的是皇帝的私房钱,想来先帝将这些钱交予他管也不奇怪。而在她即位之后,蓝轩已将内帑交接于冯贞。她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她也并不曾疑心他贪赃,因为她知道,萧恒并不是那样的人。

毓坤想说些什么,未及张口,却被蓝轩打断道:“若说不妥,先帝在时,臣确实收过贵妃娘娘一座园子,这便交还给陛下。”

毓坤不禁在心中想,他不收别人送的东西,那会却收了她娘送的小沧澜,难道是那时起,他已打定了主意要帮她。

沉默了会,毓坤道:“所以,你执意要造船出海,是为什么?”

蓝轩沉沉望着她道:“陛下自然以为,臣是为了那船军械,对不对?”

“但陛下试想,且不说找不找的到船,便是找到了,只怕船上的东西已早在深海中浸得腐了烂了,更何况……是人。”

听他这样说,毓坤心里忽然起了深深的歉疚,她如何不知道他是为了寻自己的胞兄,但她的位置容不得她感情用事,总要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打算。

“骨肉亲情,臣原以为陛下会懂,但陛下却不懂,或者说,陛下从来吝惜给予臣一丝一毫的信任。”

毓坤蓦然启唇,却见蓝轩已决然向外走。她想唤住他,却听他道:“明日臣便将园子腾出来,交还给宫中。”

毓坤望着他的背影道:“这次的事……”她顿了顿道:“朕答应你,日后定助你找到胞兄。”

蓝轩闻言并未回身。毓坤听他平静道:“臣用了五年的时间,方找到那条船的线索,又等了三年,才遇到同样的天象可以出海。”

“错过便要再等三年,又不知三年后海上会不会再起风浪,还需再等下一个三年。”

他虽是陈述,毓坤却忽然明白,自己方才的话有多单薄,三年复三年,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等待,再者言,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抿了抿唇,毓坤郑重道:“朕确实没有给予你信任,但朕也并非不通人情,既然答应过你,朕一定会兑现诺言。”

蓝轩终是没有回头,他就那样走了出去,毓坤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坐回案前,她忽然感到心中有些空落。

第二日不朝,毓坤看了会奏本,冯贞便来禀告道,蓝轩已命人将小沧澜收拾出来,将地契和宅契都送了回来。

冯贞在她身边低声询问,要不要还送回薛太后处去。望着那个嵌螺钿的黄花梨木匣,毓坤摆了摆手,叫他先将此事按下。

她并不愿因为这事令薛太后忧心,却也明白,如今她看似什么都有,没有他在身边,她当真算得是孤立无援。

又过了一日,本该是蓝轩同他上朝,早起出了乾清宫,毓坤却未见人。

这会她倒不急了。若是蓝轩公事公办的冷着她,她倒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干脆不来,她反倒是有办法了。

待入了夜,毓坤换了常服,要向着乾清宫的西配房去。虽打定了主意,可这样放下架子去见他,她还是头一遭,心中并非全然无芥蒂。

但她还是得面对他,更不能因为这事同他生了嫌隙。

深红的窄袖圆领袍腰间束着玉带,越发显得肌肤白皙,腰身纤细。毓坤在镜前站了半刻,觉得太刻意了些,又叫绛雪去拿了身青色的道袍。

杭绸的道袍水般漾在身上,更显得冰清玉洁,惹人摧折。铜镜里的身影窄肩细腰,眼波流转间既有英气又有妩媚,毓坤只望了一眼又叫绛雪去换,她虽是去找他和好,却不想叫他看出她刻意的讨好来。

折腾了好一会,绛雪领着宫人候在一旁不敢打扰,又换了身玄色的毓坤仍不满意,最后干脆自暴自弃起来。反正她去见他是要做什么,他心中自然不明白,她也知道这次估计讨不到什么好话,那么便是让他瞧出又如何呢。

索性换绛雪将最初那套深红的袍子拿来,雪白褡护的立领一围,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年纪小。

见她终于落停,绛雪本想打个趣儿,但见毓坤表情很淡,似有心事,倒不好开口了。

听她吩咐不许人跟着,绛雪心中更明白了八分,知道她是要去见蓝轩,心下一顿。这两位在一起时虽是避着人的,但她是贴身伺候毓坤的宫女,那端上来的避子汤,沐浴的热水,换下来的寝具意味着什么,她心中一万个清楚明白。

在深宫里待得久了,听得老宫人们说起种种宫闱隐秘,虽然不清楚内情,但这样的事在她眼中看着并不算是曲折离奇,惊世骇俗。打小伺候毓坤,绛雪更知她的不易,以女作男,本身便是压抑的,这样的青春年纪,身边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也无。所以有时绛雪甚至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陛下身边陪着也是极好的。

但她也同时看得清楚明白,他们可以做君臣,却做不了情侣,彼此的位置决定了其间的纠葛冲突。但朝夕相处,抵死缠绵,又如何会没有生一点情愫,只是不自知罢,也没人愿意低头罢了。

绛雪怅惋地叹了口气,她一步步看着两个人较劲儿似的走到这儿,却看不出最后会有个什么结果,想要劝解更无从开口,只能按毓坤的吩咐端了避子汤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毓坤到了西配房的时候,那儿却不止蓝轩一个人在,而是崔怀恩领着几个内侍正在收拾行李。

毓坤怔了怔,房中的人已跪了一地。

瞧了眼那口要往外抬的箱子,毓坤望着蓝轩,沉声道:“你要走,朕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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