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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墓景妙妙屋(完)


“昆山玉碎凤凰叫, 芙蓉泣露香兰笑。”

何畏蓦地想起这首诗,这才忆起这正是形容箜篌的乐声。

他几乎能感觉到旋律在空中飘逸,如丝丝缕缕状在他的身边环绕, 伸手可碰。紧接着, 远处的鬼嚎、风声、剑响……统统消失了。

经文常说,顿悟只需要一须臾的时间。

那么, 应该正是现在吧。

何畏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 金光骤然收敛。他面色如水般平静, 抬头望向星空。

秋夜的京郊难得能看到星星,闪烁着如同指甲盖一般的微弱光芒, 但在此刻何畏的眼中却熠熠发亮。东北方向, 何畏看着那七颗勺型的星子,勺柄正冲向自己, 突然福至心灵,冥冥中感到了一丝力量,瞬间想到一阙练功必修的经文——

《北斗经》

箜篌的声音亦在同一时刻变得铿锵有力起来, 何畏凝神片刻, 跟上节奏,开了口。

“北斗九宸,中天大神, 上朝金阙,下覆昆仑……元皇正气, 来合我身,天罡所指,昼夜常轮……系系人身,灾厄蠲除,获福无量, 天师欢喜……”

配合着阿臣的琴声,何畏唱诵的经文也变得近乎与呢喃,两种声音渐渐合而为一。

他从未刻意背诵过这段文字,此刻却像写在自己的基因中一样毫无阻碍的唱了出来。很快,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和自己的罡气,甚至自己的意识,都融入到了经文当中,那是一种在他胸口逐渐累积的炙热之感。

然后,在某一瞬间,本能告诉他,是时候了。

于是,何畏睁开眼,只见一道圆环一般的金光以他为中心,瞬间向周遭清荡了出去。触碰到的那些野鬼,只在一瞬间便被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随着微风,化作一阵烟尘,融化在了黑夜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那样。

叶隐棠和宋逸舟瞬间惊愕不已,但他们还没回过神来,只见拿到金光圆环又从外向内荡了回来,最后收束在了躁动不已的睡袋上。

何畏却如同没有看到这一切一样,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地,依旧继续吟诵。

那睡袋的躁动也立即停止了。

食尘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的鬼怪大军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化解。

但他是京西鬼王,于是,他从怀中掏出一截骨笛,轻轻吹响。

经文的声音立即被压制了半分。

同一时间,更远处,源源不断的鬼怪再次出现,依旧前赴后继的向上涌来。

经文未毕,何畏依旧继续吟诵,他能感觉到金光加身,试探的接触着周围的一切,甚至墓地中英灵们的气息,万事万物在他的眼中变得都有各自的气场,而他可以随取随用,用之不竭,他也不需要认真瞄准,因为经文所到之处,皆是能量所及之处。

而他第一次调用这些能量,并不十分数量。但每每他感觉脱力之时,阿臣的琴声都能让他获得丝丝缕缕的力量。

两人配合着,将经文的下半阙吟诵完毕。

何畏再睁开眼,只见四周一片空荡,甚至寂静。

连身后的黑气旋风也不见了踪影。

他正想休憩片刻,但突然后脊一阵寒意。还没来得及转身查看,便被叶隐棠揽在了怀里,金属碰撞声乍然作响,替他挡下了来自食尘的偷袭。

食尘不再召唤手下,而是催动着掌心的黑气呼啸而来,叶隐棠和宋逸舟翻身迎敌,剑花满天,几乎是拼死抵住食尘的步伐,不教他接近何畏半步。

何畏大口喘息着,只觉得眼前的打斗几乎可以用叹为观止四个字来形容。不需要他了解,便也可以猜到,能和鬼王打的有来有回的驱魔师一定少之又少。

可叶隐棠和宋逸舟在配合之下竟然游刃有余。

食尘见自己被牢牢缠住,一时摆脱不得。突然将身后的斗篷一卷,整个人身变成了一道黑色利剑。

叶隐棠用剑法招架着,可食尘的意图显然并不在此,他朝天上飞去,拉开了一段距离,然后就在四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刹那,抓准他们都聚集在何畏身边的防守空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睡袋。

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激起浑身颤栗的尖啸。

一股汹涌的戾气从睡袋的裂缝中奔涌而出,寒意、恐惧、惊慌、愤怒……种种情绪不受控制的侵入了四人的心头。

食尘单足点地,落在了一旁高位的石块上,微微一笑:“这就交给你们了,慢慢玩吧。”

然后,他隐匿了身形,消失在深渊之中。

那团戾气仿佛一个蠕动的黑色胎球,正试图拼命伸展四肢,有些肉芽已经从表面伸展了出来。

何畏想用罡气将它包裹住,但刚刚驱动体内的能量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已然是强弩之末,又要抵抗情绪的侵扰,焦急之下竟然咳出一口血来。

剩余三人见状,皆是大惊,然而也只能顾及自己的艰难抵抗,无法上前帮助。

胎球上面渐渐浮现出一张人脸。

是个女孩。

她在啼哭,真的如同新生的婴儿一般。

一阵猛烈的寒意正向四周飞速扩散。

就要来不及了。

突然,一个瘦削的短发身影出现在了四人面前。

她伸出一只手,直直插入胎球中心,紧接着,阵阵黑气把她包裹,更强的戾气迸发了出来。

然而她也毫不示弱,偌大的黑色屏障在自己面前成型,与那戾气不相上下。

何畏见到她双目如渗血一般殷红,整个脸颊出现了道道黑色裂缝,几乎整个人都要被撑开一般。

但她同时也在吸收着胎球的一切。

十秒、二十秒……几分钟。

她和胎球僵持着,终于,还是挺到了最后。胎球骤然缩小,变成了一个悬空的黑色丸子,而她也毫不犹豫,快步上前一口吞下。

然后回头,一脸得意看向何畏。

何畏被震撼的半晌说不出话。

女孩笑笑:“怎么,看傻了?不知道鬼修都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何畏吞了口口水,颤颤巍巍道:“核……核桃。”

“嗯,就是本鬼姑,”核桃说完凝神运气片刻,又恢复了正常时的面庞,“你们都不把计划告诉我,幸亏我自己来了,要不你们几个道士马上都要变成行尸走肉了。”

何畏仍处于难以置信中无法自拔:“我没想到……你这么强。”

“一般一般,”核桃扬了扬自己的短发,“属性克制罢了,再加上这怨胎只有那鬼女一半的怨念,要不然我也不一定抵挡得住。”

“不管怎么说,谢谢了。”

“我才要谢谢你们!让我能吃到这么大的怨念,想来很快就能进阶了!”

四人也缓了过来,排排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歇息着。

宋逸舟靠在泊臣的肩膀上,拍着何畏:“畏畏,你……实在是太强了。”

叶隐棠也淡淡笑着:“实在惊喜。”

宋逸舟恢复了半口元气,重重锤了一下叶隐棠的肩膀:“你会不会说人话!这还叫惊喜?第一次驾驭罡气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很多道士究其一生都不信,这真的超纲了,我都不知道何畏是怎么做到的。”

“呃……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何畏不好意思挠挠头:“感觉就是突然就知道怎么做了。当然,也多亏阿臣哥的提醒和帮忙,我也才发现自己可以这样用能量。”

阿臣正闭目凝神,过了一会才轻轻问道:“内息如何?”

何畏感受半晌,如实答道:“很乱。”

“那让我为你调节一二。”阿臣睁开眼,强撑着站起身来,将手掌覆在了何畏的额头上,可还没开始吟诵,突然咳出了一口血来。

何畏想上前搀扶,但刚站起来半步,又因脱力而摔回了石头上,幸亏有叶隐棠垫住才没有受伤。

“能不能别这么敬业了??”宋逸舟赶紧把二人扶稳坐好,一脸责备:“简直就是倒数第二照顾倒数第一,你俩今晚都累成这样就好好休息吧!”

于是两人又重新坐下,宋逸舟和叶隐棠从帐篷外面拿来了被褥和水,让他们缓缓。

墓园外出现了久违的寂静。

四人裹在一条长毯里,何畏也不理核桃坐在一边奚落地说什么四个人像“小学生秋游”那些话,只觉得一阵难得的安心与惬意,慢慢感到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地靠在了叶隐棠的肩膀上。

叶隐棠别过头去,无声地笑了笑,不料正好被宋逸舟看到,于是立马切换回了严肃的表情。

宋逸舟却撇嘴笑笑,露出一幅“我都懂”的表情。

叶隐棠轻轻瞪了他一眼,宋逸舟立马靠在石头上,双手垫着头:“哎,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

“留神吧,今晚还没结束呢,”核桃拍拍肚子,消化着刚刚的怨灵,“食尘还没死,再加上还有一半的怨念……”

宋逸舟一脸不快:“呸呸呸!你个小姑娘不要乌鸦嘴,说不定它们今晚就不来了……”

“喵呜?”

一阵猫叫打断了四人安逸的氛围。

宋逸舟猛然起身:“猫妖来了。”

“嗯。”叶隐棠也随即起身,还不忘回头给何畏和阿臣掖好被子,“交给我们吧。”

“好。”

何畏虽然有心帮忙,但实在站不起来了,只能先缓缓。

远处十几个绿点亮起,步步逼近,不到半分钟便来到了他们面前,正是那群小奶猫。

各人都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可出乎四人意料之外的是,那一群小猫竟然十分乖巧的蹲坐在了他们面前。

为首的是那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它一歪头:“喵?”

四人也歪头:“嗯?”

然后它走上前,蹭了蹭何畏的裤脚,低垂着头,似乎在请求他的原谅一样。

何畏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轻轻摸了摸它头上的呆毛。

然而这就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紧接着,剩余的十几只小猫一齐“喵喵喵”的欢快地叫着,一拥而上,差点把何畏压的喘不上气。

核桃饶是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得不感叹:“这也太……奇怪了。”

叶隐棠皱着眉:“会不会和它们之前吸饱了何畏的罡气有关?”

核桃摇摇头:“应该不是,你想想它们那天是怎么对待无脸阿伯的。妖族向来对‘食物’没有什么慈悲之心,它们是几种精怪里最爱抱团排外的,因此通常只对同类或者认可的首领才这么亲昵。”

叶隐棠的眉头更深了,似乎在想着什么。

何畏却已经放弃了思考,正享受地被满身小猫挠地咯咯直笑,只凭感觉猜得道:“或许是它们喜欢我的罡气,想认我做主人呢?”

“可它们也不是普通的妖,是被怨灵侵染才形成的妖……”

“唔,我知道……”何畏现在的状态可以用乐不思蜀四个字形容,“但它们看上去没什么危险,我们要怎么办?除掉它们身上的怨念吗?”

何畏问完,四个人一起齐刷刷地盯着核桃。

“看我干嘛!”核桃把头别过去,“我已经吃饱了,一点都吃不下了。”

“哦……那我们可以先养着,等回头再除吗?”

三人一鬼又齐刷刷地看向叶隐棠。

“不可,”叶隐棠沉吟片刻,“它们现在的妖性虽然压住了怨念,但不知道何时会爆发,带着它们就仿佛带着定时炸弹一样,更何况还不明白它们为何现在这样表现……总之,太危险了。”

突然,它们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四人警觉回头,看清来者才松了口气。

是无脸阿伯,或者叫,阿岭。

何畏立即调转内息,伸出一根金光,与阿岭连接了起来。

自从他刚刚将罡气催动进歌声后,“感知”这件事似乎变得轻松,甚至如同本能一般。当下他还没有太大感觉,但事后想想,可能因为自己的能力到了第二个境界,再做第一个境界的事便会觉得轻而易举。

阿伯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巨石旁边,所有的小猫瞬间炸起了毛,一脸凶相地望向他。

“阿伯,你怎么来了?”何畏礼貌问道,“今晚太危险了,您还是回到鬼层吧。”

“不……”阿伯颤颤巍巍,想伸手摸摸小猫,“我……我想看看女儿。”

何畏恍然,他几乎忘了,自己怀里抱着的小猫,正是阿岭女儿的怨灵。

可他的“女儿们”,显然并不想认回这个爸爸,各个龇牙咧嘴,不让阿伯靠近。

何畏试着用罡气接入猫妖们,然而一次次失败,核桃拍了拍他的肩膀:“它们都还没开智识,就算你接入了也只能读到一些混沌的消息,别试了。”

“哦。”

“道长大人,”阿伯又问道:“请问你可以不控制它们吗?让它们吸我可以吗?”

“啊这……”何畏反应了一下才知道阿伯是在叫自己,“不必如此吧?”

这份对亲情的表达多少有点变态了。

阿伯干脆直接撸起袖子,向前凑着,用尽可能卑微的语气再次求道:“求您了,让我……为女儿做点什么吧!”

核桃叹了口气:“就按阿岭说的做吧,如果这样能让他心里舒服点的话。你不必担心,他应该是……感觉不到痛的。”

毕竟被女儿的怨念侵蚀了这么久,各种感官应当都退化了不少。

“好吧。”何畏定了定神才下定决心,然后将小猫们向前一送,捧到了阿岭的身边,“去吃吧,毛孩子们。”

可小猫们只略带嫌恶地看了阿岭一眼,又缩回了何畏的怀抱中。

何畏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阿岭失去视力也算是一种幸运,不然看到刚刚小猫们那个眼神,应该会被伤透了心吧。

“许是吃过了你身上好味道的罡气,嘴刁了,对鬼血液里的阴气不感兴趣了。”核桃耸耸肩,故作轻松道,“毕竟是……动物嘛。”

“嗯。”

何畏把这段话如数转达给了阿伯,阿伯也没流露太多情绪,但也没再说话,静静地坐在了一旁,显然也不愿离开。

四人和核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何畏也着意挑选些有意思的内容分享给阿伯,多数时间阿伯没什么反应,但也偶尔笑笑或者说声谢谢。

然而。

谁也没注意到,深渊里,一条黑色的蛇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

它没有呼吸,动作都敏捷又迅速,很快便爬到了他们身后的巨石上。

直到它张开血盆大口,蓄积力量准备俯冲下来,何畏才瞬间金光骤现,在体外形成了一道光墙,把黑蛇的这一击化解。

四人两鬼瞬间起身,调整好站位,仰视着那条黑蛇。

“是……食尘?”宋逸舟眯着眼,似乎难以确认,“他怎么……没有鬼气?”

核桃想了半晌,答道:“是他。他把鬼丹剥离了。”

“什么?”宋逸舟瞬间大惊,“那不就是要……爆体而亡?”

话音未落,黑蛇再次冲了上来,体型瞬间变大数倍,几乎用身子把众人缠住。

核桃见势不妙,将何畏扔到了几米之外,喊道:“保护自己,小心他的鬼丹!”

何畏急忙问道:“鬼丹?什么鬼丹?”

“存储他修为的地方!”核桃与黑色搏斗着,“剥离出的鬼丹没有实体,虽然受不到肌体的保护但是威力极大,他这是要和你或者猫妖们同归于尽!”

然而,仅剩躯体的巨蟒也足以让疲惫的三人一鬼应接不暇,何畏抱着一身小猫,呆呆站在一边,闪转腾挪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为好,只能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阿伯透过何畏刚刚尚未断开的罡气,也已经明白现在正发生着什么,于是急切地伸出手,示意何畏把小猫们交给他。

可小猫们各个受到了惊吓,身上的软毛全部炸起,就连何畏伸过来的手都要审慎片刻才放过,更别提交给阿伯了。

何畏想了半天,干脆全心防守,用自己仅剩的力气催动刚刚才产生的少量罡气,形成了一道护体的金墙,将阿伯、小猫和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

然后他等着,满是忧虑地看向正在与黑色巨蟒搏斗的四人,希望这一夜快点过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脚下突然传来一阵颤动。

他赶忙低头望去,只见瞬间,千百只黑色蠕虫从地面破土而出,很快便攀上了他的小腿,何畏下意识想撤开,却觉得双腿又千斤重,移动不了半步。

小猫们当即大惊,再也不黏在何畏身上,转而慌乱的向四周跑去。

可这也正好中了食尘的下怀。

只见一道比夜色更黑的光影以极快地速度掠过地面,将慌乱逃窜地小猫们各个击破。

它们身上立即释放出一阵小小的怨念,在自己的尸体上空盘桓。

等何畏终于操纵着金光把腿上的蠕虫尽数剿灭,十几只小猫也只剩下了四、五只,可即使它们在往不同的方向拔足狂奔,却总能被食尘的鬼丹追上。

何畏再将金光覆盖上去,可这次终于体会到了力量的悬殊,接触到鬼丹的一刹那金光几乎如蒸发般消失在了夜色里。

而何畏本人也收到了罡气受损的侵蚀,再次咳了一口鲜血出来,直直跪倒在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伴随着几声惨叫,小猫只剩下一只了。

可它已经跑到了悬崖边上,再后撤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食尘的鬼丹步步紧逼。

如此刻黎明前的黑暗一般,压倒性地笼罩着大地。

突然。

“鸣枫……”沙哑到近乎呜咽的声音无端在夜幕中响起。

鬼丹停住了动作,猛然回头。

只见阿岭站在他的身后,身形挺拔,五官硬朗。

一如十几年前的模样。

他又回来了。

何畏也是一愣,然后才意识到,原来无脸阿伯趁刚刚一片混乱之际,悄悄吸收了那些小猫妖死后的怨念,竟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阿岭显然还不太习惯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说道:“鸣枫……住手……好不好?”

鬼丹停住了,似乎正在思考。

一秒……两秒……十秒……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向身后的小猫猛然撞去。

千钧一发之际,阿岭也爆发出了全部能量,也几乎化作一道闪电向前飞扑。竟然抢先于鬼丹,把小猫拢在了怀里。

然后,鬼丹撞了上去。

一时间,天崩地裂。

一阵剧烈的黑色旋风裹挟着周围的山石和草木,摧枯拉朽一般掠过四周。

何畏紧紧趴在地上才保证自己不被吹走。

那条黑色巨蟒亦是蜷缩起了身子,显得痛苦万分,但很快,他就像是受到什么引力一样,被吸到了旋风的正中间。

就在何畏扒住地面的手几乎因为磨破出血而脱力的时候,飓风突然停止,四周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众人艰难起身,只见崖边卧着一黑一白的两人。

食尘显然受到了重创,胸膛剧烈起伏着,不甘望向阿岭,狠狠道:“为什么?”

然后,过了良久,阿岭才侧过头。

也不回答,只静静看着食尘。

一直看着。

二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恍如隔世。

食尘冷笑了一声,似是在自嘲,“你总要和我作对么?”

阿岭侧过了身,气若游丝:“鸣枫,你还在跳舞么?”

食尘明显一愣。

“鸣枫,”阿岭继续道:“你的样子和多年之前都没变化,真好。”

“做鬼了还能有什么变化!”食尘下意识回道,但话一出便觉得后悔,愤愤别过头去,“你那是自找的。”

“是啊,都是我自找的。”

阿岭说完,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这一生都没说过很多话,就在最后的时刻也不例外,只将一切的一切化作了一声轻叹。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瓦解,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各个部位飘散出来,又被山风不知道吹向了什么地方。

“你……”食尘瞬间眼眶通红,想挣扎着坐起但双手却使不上力气,艰难开口,却也连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你非要拦我!你这样……你这样是无法堕入轮回的……”

“也罢……”阿岭带着一丝微笑,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鸣枫,多年以前,你问我的那句话,我还没有答你……”

“什么?”

“我走那日,你问我,是不是因为你不是女孩,”阿岭的身体已经几乎全部消失了,只留下脸部和胸膛,“我的回答是‘不是’,不是因为你不是女孩,而是因为你……是你。你是一个艺术家,一个舞者,一个愿意为了理想如此极端的人。而我,我只是一个管家,一个跟随着你的脚步的人,一个循规蹈矩的生活者,我不懂你的世界,我甚至不懂你为何执着跳女舞。”

食尘怔住了:“你……”

“好笑吧,我多少次想问你,为何不跳男舞呢,为何不放弃呢,为何不像我一样,按照他人的期许生活,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一些呢?”阿岭抓紧自己最后的时光,努力解释着,“但我看到你的真正起舞的时候,我才感受到自己的狭隘。你那么美,那是一种无关性别的美,可我在当时甚至不敢问你选择这条路的原因……

直到几年前,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男舞者跳女士芭蕾才明白,原来做自己这件事,你二十年前就在做了。只是,那个年代……唉,有太多像我这样毫无勇气的人。”

“这些都不重要,”食尘已经眼噙热泪,“我只是想知道,你爱过我吗?”

阿岭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我只是你的管家,我从不懂艺术,完全帮不到你,甚至不懂你的执着从何而来。这样不对等的人生,我可以爱你吗?”

食尘追问道:“现在呢?你我都是鬼了,不是么?”

“现在……”阿岭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只恨自己没早点回答你,这是我那天在罗马的雨中另一个没回答的问题,答案是,我相信你。”

“不论是过去、此刻、还是未来……”他望向食尘,无比郑重的说道:“鸣枫,我也许永远不懂你,但我永远相信你。”

阿岭说罢,最后一阵夜风刮过,轻轻带走了他在世间的一切痕迹。

食尘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无声地哭了起来。

众人也忘了面前的是两个鬼,各自流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半晌。

“嘿,”何畏终于走到食尘的身边,取出手机,放在了他的眼前,“这是……阿岭昨天在你出现后拜托我做的,我没告诉任何人,而且本身技术有限,刚刚才发到了自己的微博号上,我也没什么粉丝,但……我还是想先让你看看。”

昨日食尘蓦然出现,阿岭在被核桃带着离开之前悄悄用感知求何畏办了一件事。

将一个他藏在房间中的dv机里面的内容,找机会发出来。

那是他在二十年前,趁每次萧鸣枫去舞团试演时偷偷拍下的。

三十几段视频,何畏挑着一些精彩的部分单独剪辑了出来,尽管画质模糊至极,但仍能看出长发的男子不论是在技巧、柔韧还是节奏方面都无懈可击。

只不过,他跳的是女士的舞段。

当年,他得到的评价是“看两个男人跳《天鹅湖》,简直是对芭蕾舞艺术的侮辱。”

而现在,微博下面的评论是——

“天呐,太美了。”

“这是哪位舞者?可以拜师吗?我也是男生,也想跳这段舞。”

“天鹅绝唱,优美至极。”

……

没人再纠结于他的性别,只专注地欣赏着舞技。

何畏不好意思地笑笑:“按理说应该先征求您的同意再发,但这是阿岭叮嘱我一定要发的,我也就只能先斩后奏了……”

食尘久久没有回答。

“你昨天问我,时代是不是真的变了,”何畏语气坚定,“我只想说,现在一个华国面孔出现在欧洲或者世界的任何角落,尽管仍会被一些人不友好对待,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那是错的。而且,现在,男孩可以跳女孩的舞蹈,女孩也可以跳男人的。哪怕是最传统的俄国舞团也有双男主的天鹅湖了,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所以,时代真的变了。”何畏不禁唏嘘,“这当然与二十年前,如你一般的开拓者密不可分,多谢你们承受了那些苦难,才有了今天更好的世界。”

食尘露出一个苦笑:“其实……我只想要一个人认可我就好,哪怕一个就好……”

“现在你有了。”

“嗯。”

说罢,食尘身上的黑气也丝丝缕缕的消失在了空气中,连他自己也惊讶不已。

“你的怨念……也消了么?”

“可能吧……”

“那你之后会做什么?”

“我现在没有法力了,也许是去轮回吧,去九幽接受审判。”食尘看着远方,沉吟片刻:“又或许……会继续这样,带着全部的记忆,当个孤魂野鬼,继续活下去。”

“唔……很好。”

食尘惨淡地笑笑:“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天师。”

何畏莞尔:“你也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鬼王。”

“无论如何,谢谢你。”食尘继续望着远方,“但他……回不来了,是么?”

“我不知道,”何畏诚恳道,“我真不知道,也许……”

何畏忽然怔住。

因为他看到一道熟悉的绿色荧光在自己的掌心中亮起。

是萤火虫。

很快,成百上千的萤火虫如同星海一样,飞到了他们的身边。

那只萤火虫蹭了蹭何畏的指尖。

何畏似乎明白了它要做什么,于是将罡气嵌入它们之中,感知了起来。

剩下的萤火虫在崖边旋转飞舞着,而它们身上的光渐渐落下,在山石上变化着、闪烁着。

何畏重新睁开了眼。

食尘焦急无比,忙问:“怎么了?”

何畏淡淡一笑:“它们是墓园中的英灵,说平日多受阿岭照拂,今日正是回馈之时。”

食尘立即坐起:“什么……什么意思?”

何畏指指前方,“自己看吧。”

萤火虫飞旋的中心,点点荧光逐渐变化成了一个人形的身体。

食尘难以置信地看着。

半晌后,荧光骤灭。

待他们的眼睛重新适应了黑暗过后,才发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食尘已然泪流满面,冲了上去,紧紧将那人抱住:“阿岭!”

阿岭也紧紧抱回去。

等到天边泛出了第一抹亮色,二人才分开。

阿岭自嘲式地笑笑:“许是我终究是个当管家照顾人的名,当了鬼也老管这墓园里的人,竟被他们留下了一丝魂魄,把我送了回来。”

“你……回来……回来就好。”食尘已经语无伦次。

“但恐怕我只是一个魂魄不全的……鬼,”阿岭面露忧虑,“你还愿意同我待在一起么?”

“三百年一魄,三千年一魂,怕什么!”食尘没了发力,却仍带着鬼王的霸气,“我们有的是时间,迟早让你重新炼回三魂六魄,我们一起去轮回。”

“好……那我们……我们现在去哪”

食尘想了想,笑道:“去罗马吧。”

“嗯?”

“真该死,经历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我还是喜欢罗马,”食尘含着笑盯着阿岭,“毕竟……和你从那里相识。现在我们都是没什么本事的鬼了,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你不会再有不懂我的事情了。”

“好,就去罗马吧。”阿岭又像想起来什么的似的,追问道:“你是不是……杀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你会受到九幽惩罚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食尘撇了撇嘴,“可能人贱自有天收,我本想去要了他们的命,但发现他们一个个的身体早就出了问题。”

“那就好。”

“嗯,”食尘拉过阿岭的手,“我们……走吧?”

“走,少爷。”

食尘笑着,挽着阿岭一起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内个,食尘鬼王,如果不麻烦的话,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您。”何畏赶忙追上。

“当然没问题,你尽管说,我知无不言,”食尘停下脚步,面带温柔地打量了何畏一番,“还有,请叫我萧鸣枫吧,我想用回那个名字。”

“好。”何畏点点头,“请问,您手下有没有一个长得跟我差不多的鬼,大概也是二十年前才当的鬼。”

萧鸣枫想了想:“他是你的什么人?”

何畏压低声音,避免让发财男团的人听到:“他是我的父亲,所以可能也姓何。”

“唔……”萧鸣枫摇摇头,“对不起,我的下属太多了,我也记不起。但他做了二十年鬼,想必也是有些身份的鬼了,我高阶的部下在这次行动之前已经全部调给京北的鬼王了,如果他的确实是我的手下的话,那么现在应该在那。”

“这样,”何畏不免有些感到失望,“好吧,谢谢鸣枫哥。”

萧鸣枫笑笑:“这孩子,真是……哎,这次的大人情我们先记下了,日后一定奉还。”

“好,祝你们在罗马开心。”

“也祝你早日团圆。”

说罢,萧鸣枫和阿岭便消失在了阳光下。

如生命中遇到的所有过客一样,来去之间,干脆利落。

何畏的脸上却依旧挂着微笑。

这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夜晚。

清晨的微风还带着丝丝寒意,何畏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突然,他整个人被一阵温暖包住,回过头,发现是叶隐棠拿着毯子披在了他的身上。

“才五点多,要不要睡一会?”叶隐棠语调难得带着一丝懒散,“还有时间。”

“倒也不是很困……诶?”

何畏说着,恍惚看到山崖的石缝之间好像有什么动静,于是快步向前,发现竟然是那个黑白相间的猫妖。

核桃和宋逸舟瞬间也凑了过来。

何畏:“看来它被阿岭救下了。”

核桃点点头:“而且它身上的怨气消了,现在就是个单纯的妖修了。”

“太可爱了!”宋逸舟立马把它抱在了手上,“请问我们可以养着它吗?顺便永远记住这一天!新发财男团第一次集体出动,暨畏畏解锁天赋的大日子!我们是恭喜发财,我都想好了,我们就叫他招财猫吧!”

“别急。”叶隐棠笑着说道,“那也要先送它去妖层注册才行。”

“那就快去吧!”何畏顿时来了精神:“那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先去一趟冥槽吧,我在妖层有一位地位显赫的熟人应该能立马注册!”

宋逸舟爽朗一笑:“好耶!”

“正好我也有点事想问问……”

“什么?”

“没事没事,”何畏赶紧摆手,“我在自言自语,不重要!核桃,快带我们去冥槽吧!”

“诶?本鬼姑到底是什么时候答应做你们这帮天师的工具人了?怎么使唤的这么自然?唉,算了算了,都是一群还没我岁数零头大的孩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罢了……”核桃伸出手,让大家攥住,“槽车槽车,道令之家………”

唰。五人立刻消失了。

同一时间,十米外,帐篷里。

小杰被阳光晃到,悠悠转醒。

“呵……哈……”他伸着懒腰走出帐篷外:“这一觉睡得可真踏实……踏实?”

小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能说是一片狼藉,也只能称为一片废墟。

草木尽折,石块、沙土遍地。

小杰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把手都掐红了才确定这是现实。

“何畏?叶队长?”小杰在帐篷周围寻摸着,“小宋?泊大哥?”

当然,没人回应他。

“什么嘛,怎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就跑了?”小杰骂骂咧咧地走回帐篷,看到拍在地上的手机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还开了直播。

然而手机已经没电了。

他赶紧摸出移动电源,心焦地等了半天才开机,立马点进微博,发现自己的私信已经是999+。

于是,他带着胜利者一般的微笑浏览私信,可越看越觉得迷惑。

“什么?漫天纸钱是什么?箜篌是什么?《北斗经》又是什么?”

小杰眉头紧皱。

“我昨晚……到底错过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杰挠头:我应该没错过太多事情吧?

常龙:别这么自信,你几乎错过了所有:)

明天把这条线彻底完结,然后就到下期节目啦《高塔的ai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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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北斗九宸,中天大神,上朝金阙,下覆昆仑……元皇正气,来合我身,天罡所指,昼夜常轮……系系人身,灾厄蠲除,获福无量,天师欢喜!”来自道教经典《北斗经》,经中称,北斗七星君乃造化之枢机,人神之主宰,有回生注死之功,消灾度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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