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任听霄直直地冲向爆炸星云的同时, 随后赶来支援的几架机甲刚刚抵达星云的外围。
他们从基地临时结队，一出太空就收到基地传来的消息，说爆炸星云这边有异动, 很可能是任听霄的踪迹。
因为他们都有坐标, 十分清楚星云的位置, 所以过来的速度, 比任听霄还要快一些。
结果正好卡在了看到任听霄进去的瞬间。
其中一架机甲下意识就要往前冲, 想跟上任听霄，忽然面前一闪, 另一架机甲挡在了他的面前。
“安教官，教官当久了, 你是忘了士兵守则吗？”
太空中没有能传播声音的介质, 声音只能通过机甲内部的扩音器来回流窜。
被这么一挡，安浚就冷静下来，回答：“抱歉, 请先联络塞西利亚将军。”
安浚是作为教官的代表, 跟人一起上到太空来找人。
他看着那团忽大忽小的星云, 不一会儿, 视窗波动了一下, 浮现出塞西利亚的面孔，扩音器同时传出他的声音。
“什么情况？”
“将军，我们刚刚来到爆炸星云外，刚才的确是殿下。”领头的那人汇报。
扩音器里传来一阵沉默。
这沉默没有持续多久, 几秒钟之后, 塞西利亚掩饰不住震惊的声音传来：“她进去了？”
得到了太空中的回复，塞西利亚怔然看着扩音器，在他的身后, 其他几名留在原地的教官也面面相觑。
塞西利亚的手动了一下，点开扩音器，沉声说：“先保持不动，我联络一下帝星。一定不要靠近星云！”
“是！”
现在上到太空的几个人，包括安浚在内都是s级的战士，他们根本承受不住星云的撕扯。
一股紧迫感席卷而来，塞西利亚感到嗓子里仿佛有一团硬物，在堵塞着他。
进去的不是别人，是任听霄。
除了最贵的帝后身份之外，她还是帝国刚刚诞生的三s级强者。
这么重要的人刚进入他所负责的领域几个小时，就陷入生死危机之中，这消息一旦传回帝星，不但会引起舆论哗然，连他自己的仕途，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他有没有方法避免？
有。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教官。
任听霄冲出太空的场景每个人都看到了，但是她什么时候回来，未必会被那些镜头收入。
如果能搞定这些教官，在这个孤岛一般的星球上，他就是唯一的鲸王。
没有小鱼敢违抗他的命令，将今天发生的一切说出去。
到时候只要稍加引导，将任听霄的消失归为一场悬案，到时他一样会受到惩罚，但不会有现在这样严重。
现在，此时此刻，还是测验还没开始的时期，任听霄本该在他的监护范围内。
安浚看着屏幕里的塞西利亚的脸，恍惚间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他立刻出声：“将军，您还不联络帝星吗？”
塞西利亚如梦初醒。
他深吸口气，点开自己的光脑，直联自己的长官。
光脑屏幕上闪烁着一个无人不识的名字：加拉赫·瓦伦。
安浚放在联络器上的手，这才轻轻移开。
遥远的光年之外，帝星。
加拉赫大步走过帝宫幽深沉寂的走廊，元帅礼袍在身后翻起滚滚的风浪。
他得到过特权，可以在帝宫中无通报通行，于是他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凌卓的卧室外面。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敲门。
“陛下，是我。”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此时帝星已经陷入黑夜，凌卓卧室里的窗户很大，但房间里却很黑。
凌卓没有开灯，全部光芒都是来源于窗外硕大的月蓝星，衬得背光的凌卓神色深幽。
他手里正握着一样东西，知道是加拉赫，也没有放下，直接给他开了门。
“怎么了？这么急直接过来找我。”
凌卓自然地让开身形。
他没有穿鞋，身上仍然是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袍，没有丝毫累赘。
只是比起日常穿出去的，要随意松垮许多。
在他走动间，松垮衣襟的底下露出玉色的胸膛，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下去，到他赤//裸的脚面。
然而即使在这黑夜之中，也能十分清楚地看到，凌卓露出来的皮肤上，包括脚面，上面攀附着许多形状恐怖的疤痕。
不像加拉赫脸上的那一道，有着整齐的切口。
这些疤痕像是另一层皮肤覆盖在他身上，不是用利器划伤，更像是在爆炸中遗留下来的。
它们看上去经历过无数次的蜕变，有些颜色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粉色，但是因为已经严重伤到了组织，即使是修复舱，也无法将它们完全修成光滑平整的模样。
凌卓在加拉赫面前毫不遮掩，显然对方早就知道了这些伤疤的存在。
就像加拉赫脸上的那一道，两人对于这些疤痕是怎么留下的，彼此心知肚明。
加拉赫目不斜视，眸光丝毫没有往凌卓身上瞥：“通讯被截断了。”
凌卓有些意外，他打开光脑一看，不当回事地又关了起来。
“设置的时候点错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加拉赫眼珠终于动了一下。
他准确无误地定在凌卓那张脸上，语气虽然很急，但是没有多少紧张。
“殿下进入了狂风海的爆炸星云。”他说，“刚才收到基地的简报，就在十分钟之前。”
凌卓霍然转身：“你说什么？！”
“殿下进入了狂风海的爆炸星云……”
“你说她进去了？”
“是。”
骨节和金属用力摩擦出的剐蹭声微弱地传来，加拉赫眸光向下动了一下，看到凌卓正握紧手里的东西，力道之大，他的指骨边缘已经开始渗出血来。
“怎么会进去呢……”凌卓大惑不解，低声喃喃着这个问题。
加拉赫默不作声。
凌卓的眼神就混乱了短短几秒，转瞬间恢复成一片清明。
“她进去多久了？”
“大概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凌卓说，“她驾驶的是饕餮，以饕餮的强度，足够她支撑半个小时。”
“现在要怎么做？”加拉赫问，“等她出来，还是派人进去找她？”
但凡在三s级以下，那个星云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地狱的闸机。
只要进去，就是九死一生。
加拉赫当然知道这点，但他还是这么问了。
他的眼珠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凌卓的脸。
“不能派人进去。”凌卓连停顿都没有，立刻说，“普通士兵进去就是找死。”
加拉赫这才淡淡地垂下眼。
房间里一时陷入寂静，凌卓站在原地，手中握着的金属碎片从伤口中剥离出来，他低头凝视着沾血的碎片，似乎沉浸在某种挣扎。
“如果让塞西利亚亲自去，也许有可能活下来。”加拉赫说，“他也是双s级，和你当初……是一样的。”
他虽然尽可能地在保持冷静，但是说到这句话，还是情不自禁地犹豫了。
凌卓看向他，语气平静：“让他去，然后最好的结果，就是带着一身我这样的同款伤痕回来。”
他指着自己的身体：“还是赌的那万分之一的幸运值。”
加拉赫沉默片刻：“你不想救她么？”
凌卓垂下眼，黑色的碎发凌乱地遮下一丛阴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似乎有某种力量从他的身体里被抽出来了。
“你回去吧。”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让人在星云外等着。”
加拉赫铅灰色的眼睛里还是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任听霄在军部匹配本命机甲的身影忽然浮现在他的面前。
她身穿黑色金龙旗袍，闭着双眼，头戴头盔，双s级和s级别的机甲一架一架地从她面前晃过，却没有一架匹配得上她那挑剔的基因。
他以为是她的等级还不够，却万万没想到，是她的等级超出他的预计太多。
“明天见，元帅阁下。”
任听霄戏谑的声音恍然就在耳边，加拉赫猛地抬起头。
“陛下！”
“加拉赫，我不想再面对这种，只能看着她往上冲，而我拼尽全力，也无法将她拽回来到情况。”凌卓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打断了他的话。
他幽深的眼睛在窗外月蓝星的照耀下，闪着幽蓝色的光晕。
“但她不是我，不是你，不是任何人拽了，就会乖乖回头的人。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更紧地收住她的缰绳，而是给她套上更安全的铠甲，然后相信她。”
他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不像是在形容任听霄，更像是在形容……那个他们都知道的人。
加拉赫眉目一敛，无数情绪奔涌上来，让他一时放弃了恪守的规则，嗓音微哑。
“你找到替代她的了，是吗？”
他冷声说着这句大逆不道的质问，毫不担心自己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她更美丽，更强大，你甚至已经得到了她。”加拉赫的拳逐渐握紧，“从今往后，你不会再回头看了。”
他如此逾举，凌卓却并没有生气，他用古怪的目光看了加拉赫一眼，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加拉赫，以后你会为这句话而后悔的。”
后悔？
加拉赫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他一言不发地对凌卓行了个礼，然后大步走出了他的卧室。
剩下凌卓一个人在卧室中，神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他没有管自己受伤的手和沾了血的白袍，握着那枚碎片在床边坐下，点开了光脑的通讯系统。
……
外面已经慌成了一团，但冲入星云内部的任听霄，却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危险和凄惨。
星云狂暴的能量足以撕碎双s级和它以下的机甲，但是三s级和双s级之间的巨大鸿沟，可不是一个s能代替的。
任听霄之所以敢往里冲，当然不是因为她真的疯了。
她以极快的速度让饕餮进行了能量检测，确定它能在里面支撑一段时间，她才亲自冲了进来。
狂暴的能量在机甲周围肆虐，任听霄启动防护罩，除了视野有些混乱，并没有什么失控的迹象。
除了能量本身之外，这里面还席卷着大量的机甲碎片。
任听霄张开机甲手臂，探出防护罩之外，一枚金属碎片撞入她的手中。
看着屏幕中显示出来的扫描结果，她怔了一下。
哑光黑色，略带一丝金边。
即使不看扫描结果，她也认得出来。
这是她曾经的机甲，【金乌】爆炸后残留下来的碎片。
宇宙中的物质不会自然消失，它们日复一日地盘旋在这团能量中，侥幸留下这片还没有被撕成粉末的。
任听霄张开机甲手指，让这枚碎片继续随着乱流飞走。
她打开机甲的探索模式，艰难而小心地在风暴中前行。
用最细的心，做最大胆的事。
任听霄的每个行为看上去都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她都知道该如何进行这些事，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越往星云的中心走，周围所承受的风暴也就越大。
在逐渐接近的过程中，逐渐有不是机甲碎片的东西在周围出现。
大块的，粘稠的，连成一片的组织黏液随着风暴骤然出现，如果不是任听霄闪得快，几乎要糊满她的视窗。
嘭咚一声巨响。
左右各三只，一共并排着六只眼睛，深深埋藏在褶皱里。
这六只眼睛里没有任何光泽，就这么贴在饕餮的视窗上，直勾勾地注视着里面的任听霄。
任听霄平静地看了这东西一眼，直接用机甲手指将它扔了下去。
这些是恶种留下来的残躯。
这个没有智慧，只凭本能掠夺与吞噬的种族，谁也不知道它门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当智慧生物们注意到它们的时候，这东西已经像蝗虫一样遍布宇宙。
在智慧生物还没有建立起有效联盟的时候，那些偏远落后的星球，太多都被这些恶种侵蚀占领。
它们没有规划，就靠庞大的数量，以及能和机甲硬刚的肉体去争夺和掠食，是破坏宇宙文名的最大毒瘤。
在人类还不认识恶种的时候，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才从这些畜生的口中存活下来。
它们不需要依靠任何外力就在宇宙中生存，所以肉体在被炸碎这么多年之后，都没有彻底被爆炸星云给绞碎。
任听霄一觉醒来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是对她来说，几个月前她还在和这些东西亲密接触。
看着这些残骸，任听霄神色冷漠，并没有浪费能量去清除它们。
她继续向前摸索。
出现恶种的尸体，就说明她在逐渐接近当年爆炸的核心了。
也就是这片爆炸星云的风暴眼。
能量越靠近中心就越肆虐湍急，任听霄不得不将防护罩开到最大等级，她看了一眼迅速降低的能量储存，抿了抿唇。
一咬牙之下，她将能量注入推动器中，庞大的机甲震颤两下，速度倏然加快。
而此时，守在外面的几个士兵同时感受到了星云内倏然增加的能量。
安浚向前飞了一段距离，有些焦躁：“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她动用了作战能量。”之前阻拦安浚进入星云的将士说，声音十分凝重，“星云内部的能量风暴本来就非常不稳定，不知道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安浚对他没说完的半句话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本来就不稳定的星云内部动用能量，会发生什么结果？”
那位将士说：“安教官，你不可能不知道。”
安浚手脚顿时冰凉。
他当然知道在能量风暴中强行动用机甲的能量可能会发生什么后果。
如果一个操作不当，没有控制好能量溢出，最可能造成的结果，就是触动风暴眼，两种能量合在一起，互相不融合。
最后的后果，就是产生新的爆炸。
安浚用力握紧操纵杆，望着收缩更为剧烈的星云，呢喃：“殿下，您到底进去干什么了……”
领头的将士如实将这一切汇报给狂风海上的基地，就在几人静默的时候，忽然每个人的扩音器里同时传来塞西利亚急迫的声音。
“小心，有东西在靠近你们！”
三架机甲霍然转身，幽暗的宇宙深处，一点晶莹的亮光闪烁着浮现。
几分钟之前。
任听霄在用速度赌时间，她小心地控制着能量的外溢，越接近中心，就越不敢外放。
在能量的撕扯阈值达到最大时，她干脆除了防护罩之外，将所有能量彻底收了起来。
在混乱的视野中，她看到了一个巨大漂浮的身影。
饕餮本来就是超大型机甲，正常形态的大小犹如一栋三层别墅，在张开机翼之后更是遮天蔽日。
然而这个尸体，即使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也比饕餮要大上三倍左右。
饕餮在它的面前，显得娇小可爱了起来，更像是一个孩子和一个模型的比例。
如果不是真正见过它，让人难以想象，宇宙中居然还有这么恐怖的东西。
这就是恶种的母兽，任听霄极限一换一换来的尸体。
再次见到这家伙，哪怕只是尸体，任听霄也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即使在机甲中闻不到任何气味，她还是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靠近它。
母兽确实是死了。
任听霄沉吟着。
恶种的繁衍机制和蚂蚁有些相似，小恶种的繁殖十分迅速，快得像是有丝分裂，但是母兽却只有一只，甚至可能几十年上百年都未必能诞生第二只母兽。
而母兽一死，剩下的小恶种就像失去太阳的植物，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死亡。
母兽死到现在，按理说这一片应该没有恶种了才对。
既然这只母兽已经死了，那原剧情恶种的踪迹是从何而来？
一定还有漏下的东西。
任听霄在母兽的周围打转，试图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她有些感叹，如果凌卓在就好了，她实在不适合干这些动脑子的精细活。
不知道有没有能向他坦诚的那一天。
任听霄一动脑子就容易走神，她将脑海中浮现的想法甩出去，想要绕过母兽庞大的尸体，到它后面去看看。
这是任听霄第一次看见母兽的尸体，还是被她自己切开面的。
在看到爆炸面的第一眼，纵使任听霄有再强的心理素质，也不由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这个庞然大物被爆炸生生撕裂，它的皮肤早就干涸得如同枯萎的老树皮，密密麻麻的触手内部，能看到它被炸开的肚子。
无数小恶种死在了那里。
它们维持着向外爬的姿势，却因为爆炸的火力被生生封在了里面，堆叠在母兽的肚中，一层摞一层。
让任听霄想到地狱的大门。
她迅速看了几眼，没看到有什么异常，就赶紧移开了目光。
再多看几眼，她觉得自己的理智值就掉光了。
她进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既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她就打算原路撤退。
然而就在她绕过最后一个触手时，她忽然停住了。
这个触手没有像其它死去的触手一样，僵硬地漂浮在半空中，在风暴日复一日的肆虐下体无完肤。
它十分完整地蜷缩起来，护在了母兽肚子的一个角落。
任听霄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毫不犹豫地接近，想要用机甲的手将这根触手拿开，却遭到了巨大的阻力。
以饕餮的力气，居然无法将它掰动。
任听霄看了眼所剩不多的能量条，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就高高举起右边的手臂。
一道金色的光束冲天而起，从饕餮手中溢出，直直地冲向高阔的宇宙空间。
在星云外的人们当然看到了这道光束，除了在场的三人，基地里的几个人也同时脸色大变。
“那是……饕餮的光剑！”
塞西利亚将军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不会有错。”他说，“在这架机甲刚做出来的时候，我就研究过它的数据，它的光剑系统和其它机甲不一样，是用的聚能等离子体光束，比一般光剑能量更大，也更难控。”
他说完，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刚才使用能量，现在使用武器，殿下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呢？”
就在塞西利亚刚接通三人机甲的联络器，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一旁的雷达上忽然闪烁出不祥的红光。
塞西利亚到嘴边的话立刻改了方向：“小心，有东西在靠近你们！”
光剑凝成，任听霄立刻感到周身的防护罩虚晃了一下。
能量要耗尽了。
任听霄不再停留，用力挥动这柄巨大的光剑，一剑劈开母兽紧紧团起来的触手！
活着的恶种都经受不住光剑的攻击，更何况是死去的。
任听霄如愿劈开了触手，她收起光剑，重新用机甲捏住断掉的触手，将它拿开。
在看到底下被触手死死护着的东西时，任听霄眼睛愕然地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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