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不可说。”
清风徐过，水波不兴。
江州某处曾属于南阳云氏的世外桃源，在这被皇道攻击夷为平地的废墟上，叶九幽嘴角带着唯美的笑意，看着前方两个满头黑线的少年少女。
如果说人类的美丽有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内心的话，那么现在的叶九幽就非常的美。
虽然她不久前还利用这个国家的法发动了一次大屠杀，但不知为何，这个女子就是这么奇怪。
天使与恶魔本是两种极端，而在她身上，这两种根本不可能调和的矛盾色彩却显得相得益彰。
午后的风继续静静的吹着，吹动苏小月的衣裙，吹动李远的王袍，同样也吹动着叶九幽如瀑布般的青丝。
三个人，气质与外貌都各不相同，但冥冥之中，这三人却都仿佛是同类。
都是那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牺牲所有一切的存在。
但叶九幽更极端，更可怕，在她心里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哪怕她现在就站在这里，李远都依旧看不到她的目光到底汇集在何处。
或许正如当初这位少年所说的吧，他的这位白捡的娘亲，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没有真正弄懂过。
恍不觉梦，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下次再见....我们就是敌人了吗？”李远怔怔的盯着前方那个长得像放大版的叶梦璃一样，美丽且高贵的女子。
这个女子曾是他的娘亲，是他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二寻到的亲人。
而现在，亲人变仇人，如果他还不学着去恨她，那么他又该如何去面对众多死去的淮南铁骑兄弟....
“难道这次不是吗？”叶九幽轻声道，嗓音如梦如幻。
女皇陛下微微歪头，像一只好奇的小松鼠一样盯着李远，自己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这个人还不讨厌她，还没有把她当成敌人对待？
“妇人之仁可万万要不得，对于本宫，你应该杀之而后快才对。”
“孩儿不愿相信啊，”李远脸上表露出挣扎的神色。“您让我如何接受这一切，自己的母亲是窃国枭雄，杀了无数忠心卫国的边境将士？”
“早知今日，您还不如就让叶南天做孩儿的敌人，至少亲手拧下他的头，我不会有任何负担。”
“噗，”叶九幽闻言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差点笑出声。
“你呀，你呀，可真是个伪君子。”
“？”李远不解，他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这个疯女人又突然发什么神经？
难不成是他说的太恶心，让高贵的女皇陛下不悦了？
也对，他跟叶九幽又没什么血缘关系，不过是养在她膝下长大而已，又凭什么攀亲说自己是她的孩子。
一切都只是刚到异界，一颗游子寻亲的心在作怪罢了。
想到这儿，李远捂住了胸口，显然这位少年王者被叶九幽的嘲笑给刺激到了。
看着身旁之人痛苦的样子，苏小月皱了皱眉道：“本姑娘认识的云姨可不会这样不尊重人，即便这家伙不是你的亲儿子。”
这女人真是云姨吗？
哪怕那个白衣王妃其实是云挽清跟叶九幽各占一半，也不会如此凉薄，听不进人话吧。
“抱歉，抱歉，实在忍不住，”叶九幽用手抚着自己那光洁无比的下巴，眼中戏谑之情更重。
“莫儿，知道本宫为什么说你伪君子吗？”
“为什么？”李远确实很想知道前面到底哪句话惹到这个女人了，要如此诋毁他。
叶九幽又笑了，只不过这次不再带着嘲讽，而是自然的微笑，跟最开始那样唯美优雅，没有令人感到任何不适。
“如果本宫猜的没错的话，你之所以现在还好好在这儿跟本宫打嘴炮，扯亲情，无外乎是因为本宫前面已经告诉你，我放过璃儿了吧。”
而李远听到这话身体猛然一颤。
见状，叶九幽眼中笑意更甚，她开始用左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右手那修长的五指。
“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虚伪呢？本宫杀了那么多你的兄弟，但没有伤璃儿，你就没有暴走，没有打从心底恨本宫，那如果本宫杀了璃儿，没有动你兄弟呢？”
咚咚咚，少年的心开始狂跳不止。
女皇陛下的话语如同利剑一样，一剑一剑劈开他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眼前的女子说的没错，他确实很虚伪，这是双标，明显在他心里，十万淮南铁骑的性命都比不过叶梦璃一人。
这是什么？这就是他那番话最大的漏洞。
以此类推，那么或许在李远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之深处，那些被叶九幽杀死的兄弟们，分量同样都比不过眼前这位始作俑者。
哪怕这个恶魔残杀了再多人，他都会因为对方是自己认定的亲人而不去恨她。
渐渐地少年闭上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了，明白自己是有多可笑了。
“人有亲疏远别，世上之物那么多，每个人的一生要面对多少风风雨雨，又怎么可能对一切都一视同仁？”苏小月忍不住了，她觉得叶九幽实在是迫人。
无论是气势还是心灵，这个女人都太可怕了，像只怪物一样，理性到使人畏惧的地步。
然而正当女孩想继续回怼的时候，李远一把抓住了前者的手臂，拦住了她。
“好了，小月，别说了，这次确实是我败了。”
在天下与亲人面前，他确实无法选择天下。
或许当有一天，苏小月跟世界一起同时被摆在天平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苏小月吧。
什么心怀天下的贤王，什么保护黎民百姓的大英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个梦罢了。
就好像那些被皇法扼杀的淮南铁骑士兵，在他眼里，依旧比不过叶梦璃又或者是叶九幽带给他的温暖一样。
他李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根本不是圣父，天主之类可以完全平等对待所有人的存在。
而当虚幻的泡沫被打破，那么剩下的只有血淋淋的现实。
“孩儿虽然虚伪，”李远终于再次看向了前方跟天上的太阳一样明艳动人的叶九幽。
“但这就是人性，人性本就该如此，会有亲近和疏远的人，会有偏爱和厌恶的人，孩儿已经不想做大英雄了，孩儿只想做个平凡的王。”
“这才对嘛，”女皇陛下依旧是完美且高洁，如同非梧桐不栖，非早露不饮的神鸟凤凰。
只不过现在的她，才真正第一次从她这个儿子身上看到了真实，看到最开始在她宫里见到的那个小婴儿....
“先前的赌约依旧有效，本宫会成为你们的敌人，而击败我，你们就能成功。”叶九幽袖袍一挥，皇法应声而动，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显然，这位刚登基不久的女皇要回去了，回到属于她的皇都，属于她的帝位之上。
“孩儿不会成为您的敌人，天下和您，孩儿都要救。”李远看着快要消失的叶九幽，露出了今天来江州后的第一个微笑，也是第一个对他自己内心的微笑。
“哼，本宫才没有什么需要你救得。”
伴随着女子最后的话语落下，霞光消散，皇法褪去。
大渝的幕后BOSS跟她想要让对方杀死自己的两位年轻人总算完成了第一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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