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温棠出城的这一日是个晴天。
暖融融的阳光穿透云层, 落在温府门前长街停靠的十来辆马车上。
温府之中一派热闹景象，侍卫和仆从们不断地从府中进进出出，将一批又一批货物搬运上马车。
等到太阳都升的老高了, 管家才总算是照着厚厚的一叠单子将车上的货物一一清点完了, 确定了没有什么遗漏，去正厅那边同温棠通禀了一声。
正厅之中, 曼青寸步不离地守在温棠身边。
曼青在扬州城之中等了这些时候, 早就有些焦急了。前几日还收到了一封殿下派人传来的飞鸽传书, 催她早日动身。曼青心知这大约是殿下觉得她这桩任务办得太过拖沓。
好不容易等到了温棠痊愈, 到了出城的这一日, 曼青眼看着温棠收拾出行的行李就过去了两日的功夫，这会儿竟然还没有完, 实在有些坐不住了, 忍不住催促道。
“温姑娘, 现在可以启程了吧？”
温棠正垂眼翻阅手中的清单, 同旁边的管家陆陆续续地交代着家中事情, 闻言撩起眼来，浅淡的琥珀色瞳仁蕴着温和笑意, “头一次离家这么远，家中要交代的琐事多了些，叫曼青姑娘见笑了，我尽量快些结束。”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曼青见她态度和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反正与这位温姑娘说话，就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似的, 任你使出去再大的劲道, 到了这位温姑娘这里, 也成了软绵绵的一团。
因为习医的缘故，曼青言语间并不像她姐姐曼红那般刻薄。况且曼青心知殿下看重这位温姑娘，指不定她们姐妹将来还要看这位姑娘的眼色，曼青也不想如今惹恼了这位温姑娘，日后被人清算，便也在允许范围内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
不过再大的家业，终究也有收拾完的时候。早在前几日温棠就已经吩咐下面的人将东西整理的差不多了，今日只不过是把东西搬运上马车花费了些时间。等到下面的人搬运清点完成，温棠同留下来照理温家事务的仆从及丫鬟告辞了一番，起身往外走。
这次出发去京城，除了随行的侍卫之外，温棠只带了随身伺候的蝉衣和如画两人，至于温家在扬州城之中的一应事务，交由管家和顾云瑶一同管理。
中午时分，长长的一列马车浩浩荡荡地从温家出发，穿过长街。
有路边行人望着驶过的车队，听得风声，面露惊讶之色，“这温家大小姐前些日还大病了一场，况且温家这在扬州城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要去京城做生意了？”
别的且不说，这山高路远的路途艰辛，就连男子都鲜少有人愿意出门吃这风餐露宿的苦头，更何况她一介柔弱女子。
以温家的家底，就算温家大小姐一辈子守着家业只出不进，那后半辈子也是不愁锦衣玉食的。当然，前提是温大小姐不要再继续挥霍无度下去，出手就是几千几万两的，那再厚实的家底也是禁不住这么糟蹋的。
有人含糊几句，不敢指名道姓，“难不成还真是因为前头那传言……温大小姐这才要离开扬州城，找个地方另做打算？”
毕竟这京城天子脚下不同于其他地方，下头的人就算想从百姓身上捞点油水，那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要顾忌着皇城之中的老爷，行事总是会收敛些。
不过这事儿也只敢悄声隐晦地嘀咕几句，没人傻得拿到明面上来说，免得一不小心给自己惹了麻烦牵连进去。
温棠坐在马车之中，隐隐听到外头有一道呼唤声响起，撩了帘子探头出去。
就见到马车后头隔着几十步远，是秦娘子追在后面，身边还带着两个年轻女人，后头还两个合伙抬着一个大箱子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跟着跑。虽然说在扬州城中马车走的并不算快，但到底还是比两条腿要快上一些的。
“停车。”温棠赶紧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声，让马车停下来。
秦娘子跑了这一路好不容易才追上，扶着马车边上大喘气，“累死老娘了，差点没赶上。你说说你这会儿出发也不跟我说一声。”
“秦姐姐怎么过来了？”温棠面带困惑，即将离开扬州城的事情，她早在年前就已经知会过其他人了，秦娘子自然也包括在内。怎么这会儿匆匆忙忙的赶过来，温棠瞧一眼她后头跟着那两个抬着大箱子的仆人，心道秦娘子莫不是临时打算抛下扬州的生意，收拾好了行李跟着她一起去京城？
如果真的是去做生意带上秦娘子有个伴说说话倒也无妨，不过她这次去京城却另有缘故，实在不好带上旁的人，免得万一将来惹了事，其他人也要被一同牵连进去。
温棠下了马车，正琢磨着待会儿等秦娘子开口了就打算拒绝，只听秦娘子终于喘匀了气，开了口说的却是另一个意思，“这寒天腊月的，你从未出过这么久的远门，万一在路上没有客栈留宿，这硬邦邦的干粮天天吃哪里受得了，我铺子里这两个姐儿厨艺不错，正好给你带在路上改善改善伙食。”
秦娘子说着，将身旁跟着的两个年轻女人往前推了推，又指了指后头那两个仆人抬着的箱子，“这里头锅碗食材锅碗酱料我都给你备齐了，酱料是她们费了不少功夫调制出来的，用热汤煮开了就能下食材，既不费事，吃着也鲜香又暖和。锅子是小慕先生前几日特地找了匠人改制出来的，幸好今儿个紧赶慢赶给制出来了，你带着路上用也更加方便些。”
“不过有些食材放久了就不新鲜了，箱子里只给你准备了五六日的，等路上吃完了到城镇落脚的时候记得派人采买些来补充……”
温棠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想岔了，秦娘子这人心细，考虑的确周到，担心她路上吃不香，连这些个东西都替她一一准备着了。这些锅具和酱料什么的，自然不是短短一两日就能准备出来的，想来是早在前些日子告知就开始准备了。耳边是秦娘子絮絮叨叨的声音，仿佛在嘱咐即将离开家乡远行的亲人。
倒叫温棠体会到了那种家人依依不舍送别的滋味，心中一暖，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絮叨的秦娘子，弯起唇角，轻声说了一句，“多谢秦姐姐。”
被她抱住的秦娘子轻轻叹一口气，后头的话顿了一下，事实上她念叨的也都是些琐碎小事，旁边的丫鬟自会照顾哪里用得着她操心，便伸手拍了拍少女有些纤瘦的肩背，将那些絮叨的话收了回去，故意放轻松了语气笑道，“姑娘可别去了京城就乐不思蜀了，记得早些回来，我还等着你回来继续带我挣大钱呢。”
温棠这次离开扬州城前往京中，秦娘子这般细心之人，自是瞧出了几分蹊跷。
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是温棠不愿意提自有自己的理由，既然她不愿意说，秦娘子也不多逼问，只盼着她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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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刚过去不久，大部分人还窝在家中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路上行人并不多。
从扬州城出来一路往北，冬日的官道两旁都是稀稀落落的干枯枝丫，更添了几分萧瑟冷清。
官道上除了温棠他们这一队阵仗不小的车队之外，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南来北往的行商走卒，或是住在附近乘着驴车牛车往来探亲访友的村镇百姓。
刚离开扬州城的时候，温棠她们一行人还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下榻暂住的客栈，就算是找不到，也能够出些钱银在附近的农家借宿一晚。
现在越走越远，下一个城镇还未到，中间人烟愈发稀少，连村落也少能看见，更别说是能够提供食宿的客栈了。
出远门在外，难免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露宿野外的时候。
温棠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丫鬟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将汤婆子和厚实的锦被都准备了不少，即使夜晚住在马车上也冻不着。
问了车夫，得知下一个可以留宿的村镇最快也要三日之后才能赶到，眼见得外面天色渐晚，余晖将尽，温棠便吩咐着下面的人寻了个避风的地方，暂时停在此处歇息一晚。
温棠下了马车出来透气松松筋骨，如今虽说有了姜如萱给她的那治晕车的药丸子，坐车倒是不会再想吐了，但这么整日整日地坐在车上不动弹，手脚也有些僵的厉害。
“姑娘今儿个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一位穿着青色短袄的年轻娘子迎上前来，眸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期盼，就像是终于等到了什么机会似的。
温棠瞧了两眼才想起来，是秦娘子送给她的那两个年轻厨娘之一。这个年轻性子活泛些的，名唤赵兰儿；另一位年纪稍长一些的名唤薛蕙。
当时秦娘子说了这两人给她带在路上给她改善伙食，不过因为之前一路都有客栈或是农家提供食宿，温棠出门在外也不想多折腾，就没有麻烦她们另开小灶，因此倒未能显出她们的作用来。
看来今日这荒郊野外的，倒是正好方便了她们一展拳脚了。
这地方能有人给做热饭热菜吃，总比啃硬邦邦的干粮饼子要强得多，温棠欣然点了点头，“就拣简单方便的、你们拿手的做一些就成。”
她要求也不高，能有一口热饭吃就行了。
赵兰儿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去寻另一位叫做薛蕙的厨娘去准备锅碗和食材。
温棠闲着也是无事，见她们拜托着侍卫将那个秦娘子当日给的箱子搬出来，也好奇地跟了过去，温棠以前在家中是从未下过厨的，这荒郊野外也没什么可看的，温棠便瞧着新鲜似的，也上前去瞅了一眼。
只见那箱子外头看起来同寻常的红木箱子差不多，里头却是不大一样，一半的空间用挡板隔开，其中一半用于放置各类食材袋子，另一半则是打了木架分了大大小小的格子，刚刚好能够固定住锅碗以及各类厨具，这样一来纵使路上颠簸也不至于将锅碗磕碰坏了。
温棠一瞧便知道这箱子估计是跟那锅一样，都是慕渊画了图找人制出来的。
因为新鲜的叶菜不便放置这么久，袋子里大多是些耐储存的食材，两个厨娘便又找了几个侍卫一同出去找些新鲜的食材来。
虽说这荒郊没什么菜地，但是一些新鲜无毒的野菜还是能寻得见的，眼看着能有热腾腾的饭菜吃，谁也不乐意去吃干的噎人的饼子，几个侍卫也都乐得出去帮着寻些野味，去旁边的林子里捕点山鸡野兔，或是去湖边捞几条鱼。
她们这护送马车的多的是人手，留了一大半下来看着马车上的货物，分了七八个出去找食材也是绰绰有余。温棠招来的那一批护卫之中原本就有在外头走过镖的，抓兔子捕鱼之类都有一手，没花上太久的功夫，便带着一群丰盛的食材回来了，在旁边帮着宰杀清理干净。
温棠虽然没有下过厨，却也知道下厨之事繁琐，这么多菜，估计两个厨娘也要花上不少功夫，恐怕是还要等上不少时间才能吃上饭。
温棠自己倒还等得，不过想着那些个侍卫们恐怕禁不住饿这么久，正打算吩咐着丫鬟先取些干粮点心过来，先给侍卫们垫垫肚子。才刚走到马车边上，就闻见了一阵鲜香扑鼻的味道。
下一刻便听得赵兰儿开始招呼着温大小姐、侍卫车夫们过来吃饭了。
跟在温棠身边的如画忍不住奇怪道，“咦，我瞧这食材不是才刚刚清洗干净，还没下锅呢，这饭怎么就做好了？”
守在锅炉边上的薛蕙用勺子搅着锅里香味扑鼻的热汤，温声给她解释道，“姑娘不知，这热锅子沸了之后，只需要将食材丢进去烫上片刻就能吃了。”
夜深渐沉，僻静的官道之上，远处徐徐行来几辆马车。
有个扎着发髻的小丫头吸了吸鼻子，从窗边探出半张脸来，往外头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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